【叶乔】连环23

对于初到之时，乔一帆无心口快造成的混乱，叶修是在网吧一通纷纷闹闹、洗尘接风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储藏室时，才品出些许除了有趣以外的滋味的。

那两声叫唤，本没有任何问题——叫声前辈而已，就算是只大了小家伙一届出道，指不定年龄一样的孙翔，被乔一帆喊上一声前辈，也不算是什么出格的事。

只是，很久之前就因为这个称呼吃过味的叶修，再来上那么一次，表现依旧没有任何的进步可言。

这种小心思，如果让沐橙知道了，该是要笑死她。

叶修撇了撇嘴，对于无法在乔一帆到达兴欣的第一天和那人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他没有手机啊，总不好冲出去用电脑，这要是让老板娘知道了，恐怕也是要笑死她的。

无奈就在于，他太过于习惯在一天结束之后，就摇摇晃晃地回到这大半年里蜗居着的小房间，也自然只能望着这大半年，被陈果陆陆续续已经打扫得有模有样的小房间天花板发呆，一边遗憾于错过乔一帆初初入住时可能会发生的种种。

叶修很坦然地承认他有点小小的担心。

这种担心来自方方面面，是不是能够住的习惯、是不是能够习惯H市这十年前自己花了不少时间才习惯的闷热潮湿、是不是对于离开微草还有什么敛在心里的疙瘩、是不是真的下定了决心，陪着自己在最后地疯一场……

叶修在心里吐槽自己这到底是在念叨个什么，怎么说乔一帆都是成年人了。

然而网吧的匆匆一见，他们俩甚至只来得及简短地交换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眼神。哪怕年轻一点的人始终眉眼带笑，青涩可爱是直接写在眼底的。

新成员被大大咧咧的包子还有热情过了头的老板娘簇拥着下馆子的整个过程里，叶修都咬着烟懒洋洋地跟在后头，看前面有些不安但得体的人，如何在与他性子过分不符的环境里，透漏出些许游戏里不太有机会表现出的情绪。

乔一帆带着他那个年纪的青年已经不多见的简单。只是细看就能知道，有种老练成熟——像是某天他说“兴欣，真的是个很好的地方”的时候，才短暂流露出来一点点——被有意无意地掩得很深，只是乔一帆似乎并不想那一面，放给随便什么人看。

在过往好几个月对话不过寥寥的相处里，叶修很少去问乔一帆私下里是个怎么样的人。他能够知道的部分，全然地仰赖于后者在他面前展现的样子。

也不是没有好奇过，只是时间总还是很多。

“至少要比打职业久吧。”

叶修有一次想到这个的时候，有点无奈地想着。

而当人真真切切站在跟前，叶修玩味地发现，有些东西原来是没有猜测的必要的。就好像他天生就会打游戏一样，当乔一帆在他视线可见的范围里，笑着说话，有很多原本不太明显的、来自自己的情绪，都变得再没有掩饰的必要：

他叶修，冷淡了这么二十好几年，终于是栽了。

荣耀大神哼唧了两声，目光黏在身前人的身上，就再也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

这种可以被冠上“偷窥”的暗中观察其实非常明显，只不过身边是唐柔。向来进退得当的女生，就算是发现了叶修这样的行为，也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至于魏琛，荣耀以外的地方，老家伙也不能说是会毫无原则地随便吐槽。

似乎是，长高了啊。

在走到小饭馆门口的时候，叶修才踏过了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得出了这么个不轻不重的结论。

 

对于去到兴欣，乔一帆不能说是全然地轻松自在。

离队之前，高英杰的不舍写在了能够表达出情绪的任何地方。就像是一定要帮自己收拾东西这种，乔一帆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多少有点诡异。

也许只是想和身为好友的自己，再单独呆一会。

这么想的乔一帆，没有拒绝朋友的好意。

在微草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终究是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把自己的去向说出来——对高英杰。

心里的理由，大抵不过是当初和刘小别说的：叶修前辈有太多的考量，自己求了一个位置，总不能在战队还没有起步的时候，就闹出什么会让前辈哪怕皱一皱眉头的事。

至于更深层的，乔一帆隐约觉得，如果告诉高英杰，以自己这大半年不温不火的训练表现，会无端地让好友更加担心。

这种认知，难得在乔一帆已经平静地几乎不起波澜的心里，掀起了点点震动，让他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不是没揣测过日行千里般进步着的高英杰，会怎么想他——带了些道不清楚的苦涩——最终也只是让这种烦躁显得更加难以控制。

然后乔一帆在叶修面前失控过一次，在某一天已经习惯的两人竞技场时间。前辈透过耳机传来的，惊讶大过责备的一声“啧”，让乔一帆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那一整晚的不在状态。

“小家伙又在瞎想什么呢。”

叶修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对刚刚可以说有点恶心人的操作，做出任何评价，只是操控着君莫笑不太警惕地随意迈着步子，靠近残血的一寸灰。

他在最后收了手。

“别太紧张，等过来了我这再说。”

乔一帆控制着被打得仰面朝天的鬼剑士扭头，正好撞进君莫笑绝对不会有情绪的系统眼。他却好像是通过游戏的视角，和那个明明经历了太多、仍旧安于遥远南方城市一个可能不太大的网吧里的男人四目相对。

之后的情绪很容易描述：他的那些心思甚至没有倾吐出去的必要，就被年长者妥帖地安抚。

是啊，自己该是太紧张了。

这么想着的人没有办法控制心跳地加快。

乔一帆记不得这是多少次了，叶修总是在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爆炸的时候，轻描淡写的一两句话，就让自己安静下来。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叶修是游戏大神，还是因为那是前辈，那只是叶修。

于是乔一帆耍了个小心机操作着鬼剑士迅速跳起，在叶修的纵容里面不改色地回血，然后利落地冲上。

自那天起，他对于高英杰的最后一点点波动，也放回了心底。日子就如同那年好友刚刚踏入训练营的时候一样，他安静地训练着、不着痕迹地关心着，也坦然地笑着。

直到高英杰惴惴不安地在街边，问出自己接下去的打算。

乔一帆接过好友提着的巨大行李箱塞进出租车的后备箱，想了想然后不无调皮地答道：

找家网吧。

 

他找到了那家网吧，就在嘉世的斜对面。

乔一帆拿着手机，拖着行李箱愣了一会——那里面塞满了在自己为了电竞职业拼搏道路上，缺席了有那么不短时间的父母，在得知他将只身一人前往南方的时候，不断唠唠叨叨要他带上的很多东西，就算他一遍遍说H市不会缺了这些，不济还有网购。

那时候他看着刚刚出版了新书的妈妈，在自己宣布了这个消息之后啥都没说跳起来冲出了家门，笑得有点心虚无奈。爸爸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怕他的肩，就以更快地速度去追妈妈了。

后来，就有了这个箱子。

踏进网吧的时候，乔一帆对于这个有些高档得不太像网吧的地方，表现出了些许意外，还有心安——至少那个男人，应该不至于过得太潦倒。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叶修在很久之前那个春节的晚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对于B市的熟悉。不知道前辈，会不会对自己被迫带来的一些吃的有所怀念？

叶修插着口袋咬着烟，从楼上懒懒散散走下来的时候，乔一帆正规规矩矩站在靠着前台偷偷往那里看。

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交换了那天可以说是唯一的一个眼神。

没有了耳机的阻挡，叶修将自己介绍给在场一众的声音，在乔一帆听来，反而多了那么一些不真实感。他听着低沉的声音，晕乎乎地有种被男人当成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炫耀给其他人的错觉。

大概是有点累了。

所以那句“肖时钦前辈，孙翔前辈”，他喊得有失考虑。那之后的一段，乔一帆没太反应过来，只是偷偷看到叶修心情还算不错的时候，把慌张按在了心里。

也许，只是说也许吧，那个有点脸生但和前辈说话时语气明显不太好的人，是街对面嘉世的谁；肖时钦和孙翔这两个明年会在挑战赛拦在前辈和职业赛场之间战队的大神，怎么看怎么都是被带着上门挑衅来的……

那自己一个无心引发的混乱，兴许还能让有些凝重的未来队友们，得到些乐子。他可是明显感觉得到，老板娘藏不住的雀跃。

这样也好。

乔一帆在包子扑上来的时候，没有太抵触这种以往不太习惯的亲密，任由一群人哄哄闹闹把他从一个地方牵到另一个地方。他知道向往了很久的男人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不远处，甚至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而感受到了男人落在自己身上太过明显的目光。

他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扬起嘴角，上扬的心情一扫六月这个南方城市空气里陌生的闷热难耐。

终于，来了！

前辈！

 

“怎么那么早？”

第二天叶修晃着身子下楼买烟的时候，看到带着朝气走进网吧的乔一帆，惊讶地问了一声。

“啊，前辈早~”被问的人没啥自觉自己抬头时的笑有多过分，只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有点睡不着。”

叶修觉得自己大概有点着魔，对于乔一帆这种很久以来变现出来的没有防备。他其实挺好奇的，虽说自己的大神地位再谦虚也不得不说是无可撼动，但总不至于让乔一帆在一开始就那般亲近。

只不过，他自然不会傻愣愣地去问。存了引诱得到答案的心思，叶修决定把这件事放到以后再说。

“住的还习惯不。”

乔一帆不自觉地朝叶修走了一步，语气像是之前讨教学习时一样，带了些不显的撒娇，“前辈没有去住过啊！我住了空着的一间，房间很不错呢。”

叶修推开网吧的门，任早上已经开始涌动的热气扑在脸上，心里却是因为乔一帆干净的声音而如清泉过身般舒心。

陈果对于战队，也可以说是上心得不得了。上林苑是怎样的小区，老在这片晃悠的叶修自然知道，只是他毕竟有张床就很满足，对于这种硬件设施向来不过心。

此刻倒是破天荒地记了一笔陈果的好，看看，小家伙很满意的嘛。嘴上却是说，“哪能比得上微草给职业选手的房间。”

叶修说不上来这话里，究竟带了多少意思。兴许还有些吃味也说不定，他看着眼前的人呆呆立在那里有一小会没有反应的样子，又有些嘚瑟和好笑。

乔一帆的思绪却是要绕得更快些，比如被叶修特地提到的那个“职业选手”。

感动自然是有的，遥远地被提议更换职业时，叶修用的也是一句“别忘了你也是职业选手”。在那段自己几乎都忘了为什么还在训练室坚持的时候，就是前辈如此自然的一句话，开始了之后的所有可能。

只是这会听起来，怎么想怎么都有种怪怪的感觉？

乔一帆歪了歪头，选择相信自己那么多年来的直觉，顺着这一点诡异往下想了想，就突然觉得自己懂了什么。

嘿嘿傻笑了一下，‘大概前辈自己也没意识到吧？’

“两人间，以后会热闹点。就是魏琛前辈的屋子烟味太重了。”

对于乔一帆的这个回答，叶修报以了不太理解的侧目，却在看到人亮堂带笑的眼睛时，有了些被看穿的局促。

这是被人想成什么样子了啊……

进而的，却是突然有些心疼。

昨日一晚，加上这晨曦里不长的时间，还有之前游戏里的七七八八，对于揣测他人从来不愿意多花除了必要以外心思的叶修，难得用心之下，总还是能够得出个合理的结论。

乔一帆的心思太敏感了，甚至于不像是他们这种总是和游戏过不去的宅。

他叶修离家之后遇上的人，不是最开始苏沐秋那种热烈直接的，就是后来吴雪峰那种脑子特别好、情商又高的，本性冷些的他，对于太过细腻的性格有些敬而远之，比如以前嘉世那谁。

然而乔一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叶修有些矫情地想，这样敏感的心思，在自己进入他的生活把束缚住的小家伙拉出来之前，乔一帆该是受了多少，本不该是他受的冷待。

这就是，那滋生的心疼了。

不知是那心疼写在了脸上，还是什么，乔一帆笑了笑，说起了自己带了些B市的吃的，回头要分给大家，也算是帮自己洗尘的一点感谢。

叶修听着小上自己那么好几岁的清朗声音，少了耳机作为媒介就这么直接炸在耳边，暗自决定，以后还是少直接和乔一帆正面交锋地比较好。

怎么游戏比别人打得好那么多，碰上真人PK，叶修觉得自己会输得挺惨。

只是感觉不坏就是了。

“小乔啊……”叶修看着乔一帆，想起了那日昏暗的走廊和那个眼角带泪的人，“欢迎来到兴欣。”

昨个这句话，混在一堆人中间，他觉得显得不太正式。既然人，是自己拐来的，那么这句话，怎么也该是自己单独说上一说。

“前辈……”

“哎！你在这啊，我说怎么一大早房间里就没人。啊，小乔怎么一早上就来了，我还想和柔柔一起喊你们吃早饭呢。叶修你让让……”

叶修侧身看到风风火火踏下楼梯的陈果，还有她身后短发得体的唐柔，看了那么大半年的组合，是他随性之下很快适应的部分。

而那个微笑着和两个美女打招呼的青年，明明，不过是第一个早上而已……